过去,父亲是位土改干部,常年工作在外,家里全靠母亲打理。记忆中,母亲在收收捡捡缝缝补补时,常常有意无意地抬头向窗外或门外张望。我知道,母亲在张望什么,在一天天看似不经意地的张望中,总有一天母亲一抬头便看见父亲从外面走来,母亲便露出不易觉察的笑容。如今年近80岁的父亲早已退休在家,哪儿也去不了,收收捡捡的母亲仍然喜欢抬头张望,她一抬头就能看到院子里晒太阳的父亲。
我父母亲生了我们八兄弟,我们兄弟几个多半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。母亲不仅人长得美,而且生活体面,她每次出门都喜欢打扮得干干净净、漂漂亮亮,不像有些农村妇女不修边幅到处晃悠,还扯着大嗓门讲话。村里的小孩都叫母亲“漂亮妈妈”。那时我们兄弟几个觉得非常自豪,虽然每个孩子都觉得自己的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,可我们兄弟还是觉得自己的母亲比其它孩子的母亲更伟大些。
看似从容不迫的母亲,其实非常不容易。在嫁给父亲时,母亲是个没有一点文化的农家女,在娘家生活清贫,嫁给父亲后仍然继续清苦的日子。母亲非但没有丝毫抱怨,反而处处对生活充满感恩。解放后。我们全家十余口人在政府分的两间小房子栖身,拥挤是我童年很刻骨铭心的感受,但母亲激动不已,那毕竟是当家作主的穷人第一次拥有的住房,对母亲来说,房子就是她的幸福花园,有花园就能种出百花。
从旧社会过来的人,经历了太多的苦难,所以没什么文化的母亲特别能吃苦耐劳。在我的印象中,乡村人的生活忙碌而辛苦。母亲用一个虽然高大却孱弱的身体撑起一家人的生活。白天,她下田地干活,和男人一样拼命挣工分,为了生活的柴、米、油、盐,她常挑糠去街上卖,换点油钱。她和村里的人进山去剁茅草,再挑回来。有时风很大,母亲挑着担子艰难地迎着风往家赶,一路上摇摇晃晃,仿佛狂风随时可能把她卷倒在地。回到家,母亲没有一刻停,忙着给孩子们做饭洗澡。待孩子们饭后睡下,常常很晚了,母亲还要提桶衣服去河边洗。
我曾以为母亲是不会生病的,有一次看到母亲病了,躺在床上不能下床,我非常紧张,希望母亲像自己生病时那样发出疼痛的哼哼(我有经验,那样会好受些),可是母亲在病床上从不呻吟。生活中从来没有什么事让母亲皱过眉头,不管发生什么事,她总是充满爱意地守护我们。儿时,我们身上或多或少有浓厚的溺爱情结,母亲包容我们的疏忽、慵懒,甚至无礼。当然,她也细心地引导我们热爱劳动,创造生活。年少时,我们累了,不开心了,身边总有个怀抱依偎,艰涩的日子因为有母亲的关爱而倍感温馨。
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,母亲更是把浑身的干劲用于责任田上。母亲爱劳动,就像牛羊热爱青草。母亲的生活热情很高,她种田、养猪,还要去开垦出许多荒地荒坡。母亲的劳动热情也感染了我们。我们兄弟几个很小就懂得努力自立,勤奋好学。我每年从外地回来,也总要去农村和乡亲们一道插秧,母亲很为我高兴。在母亲的辛勤劳动和全家人的齐心协力下,分田不到几年,我家还真盖起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。看着曾经浸透汗水的木质结构的新房子,母亲的脸上露出了微笑。
时光荏苒,我们兄弟几个相继成家立业都有了自己的房子。老房子,成了母亲的幸福花园,她依旧喜欢收收捡捡,依旧喜欢抬头张望。我知道她在张望什么,她在张望幸福的身影,到处都是,院子里的花,墙上的挂历,坐在椅子上晒太阳的父亲,孩子们回家的脚步声,都能折射的幸福身影。
母亲在岁月中渐渐苍老。
前些年,家人动员父亲母亲搬到离老屋不远的镇上的新居去住。老屋,一个时代的缩影,终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而荒废在一边。镇上的新居环境幽雅、宽敞明亮、花团锦簇、道路干净整洁,还有干净卫生的自来水,母亲很快喜欢上了她的新的幸福花园,每日牵着父亲的手到楼下散步。
母亲身板硬朗,70多岁的人还是一头乌发,在富裕、和谐的生活里,母亲每天被幸福充盈着。在新的幸福花园母亲依旧像过去那样,将她的劳动果实与众乡邻分享,和乐融融。
我读懂了:在迢迢复迢迢的人生路上,母亲早已习惯了在孜孜劳动、在粗茶淡饭的日子里去体验幸福,给予他人更多的爱,正如给予我的人生成长以养分,使我的人生道路走得绚丽无比。
60年,母亲从贫寒之家到喜住康乐、和谐新居,这不正是一首盛世颂歌吗?!
祝愿我们的祖国更加富裕、强大!